混吃等死。
学艺不精,招猫逗狗。
日常是到处爬墙。

@惡犬 是心上的耶耶。

[他狱|清水短完]列车

列车

文/府鸦

 

 

*《他人即地狱》徐文祖X尹宗佑(顺序无意义)

*结局妄想,徐文祖假死设定。

*可能有部分引起不适的描写。

 

 



列车尖啸着穿过田野,头顶吐出一条细长的白烟。

 


徐文祖循声望过去,褪色的窗格把平原和车身分成很多截,被风掀起的暗蓝色碎花窗帘扑向他的脸。看门的灰狗有一双浑浊的眼睛,纵然它被无数次警告过不能出门,它还是被声音吸引着冲向门口,生有狗藓和斑秃的腹腔里逼出一连串的凄厉哀嚎。狗叫被火车的鸣笛吃掉,仍是幼童的徐文祖对着那只老迈的狗笑了一下,扭头望向另一道暗蓝色碎花的布帘。

“大婶,它又开始叫了。”

布帘掀开了一半,食物的腥气郁结在里面,像正在空气中融化的冰,气味缓缓地散出来。尽管他坐在窗边,不大的平房依然允许他看见厨房里正在忙碌的女性——严福顺穿着一件粉色的短袖上衣,胳膊上多出来的几团肉垂在骨头边摇晃。

她很不适合这个颜色。他无数次想要告知长辈这件事,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儿,又温顺地吞咽下去。毕竟大婶的手里时常攥着衣架、锅铲或者擀面杖,灰狗哀凉的叫声也与此有不可分割的关系;因为偷吃了一块牛肉,它的左后腿永远会溃烂着拖沓在地上。

灰狗的眼睛是琥珀色,盯久了又像两颗深绿的橄榄。徐文祖看着它张开的嘴里涌出越来越多粘稠的涎水,淌过发黄的牙面滴在木板,前肢开始发颤。对自己已被告状出卖的现实充耳不闻,灰狗继续拖长嗓子叫着,“汪呜——呜——”,那声音比寻常猎犬的要腻些,像哭闹不休的小孩。徐文祖从椅子上一跃而下,手里一颗起毛的网球在半空中划过低矮的弧度,骨碌碌地滚落在灰狗前方。

狗的眼睛仿佛瞎了。它没有去追,一味扯着嗓子哀叫,声音是火车的汽笛。徐文祖怔怔地看着它,安宁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垂下的左手中,脱了页的图画书看不出原本的插图,但他知道那是汉斯与葛蕾特的故事:他们跑进了森林中的糖果屋,最后被巫婆吃掉了。汉斯是男孩,肉做了烧烤;葛蕾特是女孩,鲜嫩的肉做了炖汤。汉斯与葛蕾特。他一眨不眨的眼睛凝视着灰狗极力昂起下巴露出的那个弧度,蓬乱柔软的浅色毛发下,血管在砰砰地跳动。

他突然想为这条一生无名无姓的狗起名为汉斯。

火车消失在地平线上的瞬间,灰狗呜咽着栽倒。徐文祖丢下手里的图画书去看,狗的眼睛仍然圆睁,前足却慢慢变得僵硬。他掰开长着绒毛的肉垫去看,狗的指甲是淤泥一样的青黑色,那是它穷尽一生想在地里刨出肉骨头但没能如愿的证明。

不过作为人的好处就在于,尽管你的狗刨不出肉骨头,你终究可以把它变成肉骨头。


 

“大婶,狗死了。”

他丢开手里的狗爪,走到隔绝厨房的布帘前。严福顺嘴里哼着一首他十分熟悉的童谣,在她的手和水龙头之间,一捧一捧的青蛙腿正在激烈地颤抖——它们在跳动吗?明明还粘连着青绿色的皮的白肉,细小骨头上的粘液被慢慢冲净;它们似乎以为自己还是某只青蛙的一部分,不甘寂寞地跳起舞来。徐文祖忍不住笑了,因为他分明看见不远处红色的塑料垃圾桶里装着些什么,全是肚子瘪瘪的青蛙和它们被挤出来的娇小内脏。

“啊,它死了吗?这老家伙,”涂着大红色唇膏的女人愣了一下,下巴挤出数环肉,“哎呀,算啦算啦,明天再炖狗肉给你们吃。”

厨房里的水声还在继续。徐文祖盯着水槽里的青蛙残肢,它们像是触了电,又像是冷得瑟瑟发抖。严福顺粗糙的手指熟练地穿梭在这些肉之间,偶尔有爽朗的“嘶啦”一声,那是某条蛙腿被撕成两半,瘦弱的骨头掉出来,再被流动的液体冲进下水道。

水声戛然而止。

 


徐文祖猛然睁开眼,喉咙有些干涩。他身边的座位空着,尹宗佑从车厢的尽头走过来,手里还端着一杯果汁——应该是刚刚去过餐车。他的手搭在过道左侧某个人的椅子顶上维系平衡,那个乡下打扮的倒霉蛋显然是被惊扰了睡眠,瞥向他的眼神十分恶毒。

“你睡着了。”

尹宗佑用单手将桌板打下来,言简意赅地回应徐文祖还带着睡意的眼。他本想先放好快要满溢出来的果汁再坐下去,可年久失修的桌板歪歪斜斜地挤满了他座位前仅剩的空间,导致进退两难的局面。对方皱起眉头低声骂了一句什么,徐文祖没有听清,但他伸出手去接过了尹宗佑手里的杯子。

“先把桌子抬起来,坐下。”他开口的嗓音像年久失修的齿轮。

尹宗佑无声地点点头,解放后的双手扳开反人类设计的桌面,灵巧如蛇地钻到了座位上。座位铺着深红色的绒布,有些地方已经破损发黄。徐文祖的神色是大梦初醒者特有的舒缓与倦怠,他半闭着眼,一杯金色的果汁搁在黑色的膝头,随着列车前进洒出一滴两滴。就像是在担心对方会偷喝,或是一个打瞌睡全部洒出来,尹宗佑立刻伸手过去夺回自己的财产。

他们之间隔着一个座椅的扶手,徐文祖将自己的西装外套搭在上面,布料之下没有手铐。

事情非常简单:尹宗佑留了他一命。至于原因几何,至于要留多久,他甚至懒得去问。该发生的事情会在合适的时刻发生,他安宁地想,就像是当初安熙钟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被立刻灭口一样。因为那一个瞬间他不想拔掉对方的牙齿,因为过了几个瞬间之后他突然想了——为每一个行为找出理由是注定破灭的虚伪;他突然记起网上流行的所谓犯罪心理学,杀害女人就是仇女,奸尸就是性无能。

但是世界没有这样的刻板秩序。所以当他在尹宗佑的房间里留下那张半年后的车票时,他是在等待属于尹宗佑的那个“想这样做”的瞬间。那个瞬间可以到来,可以不来,可以过更久之后再来,也可以永远都不来。

 


他的手支着下巴,脑袋微微偏向尹宗佑那一侧,对方的脸于是整个暴露在他的余光里。

尹宗佑的皮肤比寻常男性的更白,眼睛也要大一些,像蹑手蹑脚的食草动物。火车驶进隧道,突然暗下来的灯光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一道深刻的阴影,这张脸就成了沟壑纵横的神秘山谷。徐文祖的视线在攀爬,先是艰难跋涉到了挺拔的鼻梁峰顶,又在一次失足中骤然坠落,跌到颜色温柔的、绵软的嘴唇上。

无论他怎么努力去将这段关系修饰为艺术家与作品的单方面占有和雕刻,一位作者最不该有的情绪已经破壳而出:他抱着乱伦般的热切与羞耻爱上了自己的造物。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没人知道梵高当初到底是想要画一幅肖像来纪念自己意外失去的耳朵,还是因为想要完成这样一幅出类拔萃的画而割掉了它。

创作和自残有相似的程度。参与者变得圆润,光滑,聪慧,他们比原来的自我更伟大了一些,又在心血的耗费中变得更渺小了一些。假如尹宗佑是从徐文祖这里获得新生,要让生命一同流淌的代价就是徐文祖必须要割开自己的皮肤——只有这样,他们的血才能蜿蜒着汇成河流。

火车和河流一同漂向那个他们都不记得名字的终点。

 


“我去洗一下手。”

尽管他的手并没有弄脏。他站起身,膝盖艰难地挤过尹宗佑为他留出的一点点缝隙,关节与关节一度贴合。尹宗佑对着他笑,甜蜜,阴暗,像一只阴恻恻的猫。

洗手间坐落在车厢的最后,气味飘散千里。他匆忙地路过,看见白色的马桶里塞满了破碎的纸张和板结的粪便,似乎有肉眼可见的蛆虫在里面生儿育女。洗手间的前方是衣冠楚楚的文明,可唯独关上门之后、在这个无人监视的空间里,人类的恶意在直肠中挤压,最后伴随着臭气喷薄而出,糊满白色的陶瓷。因为不是自己买的卫生纸,就随便扯出来当烟花吧;因为不需要自己清理,那怎样胡作非为也没关系。

这很恶心,又偏偏是一个贴切的黑色幽默笑话。他那颗偶有洁癖的心突然在反胃中骤然地放松,欢笑,因为他意识到他对尹宗佑所做的这一系列事情就像是在偷窥一个人上厕所一样,恶心又真实。

 


列车早就驶离了首尔市区,荒原裸露着胸膛。他们经过一片巨大的垃圾填埋场,红色的塑料袋被札成劣质的鲤鱼旗,于风中簌簌地飘扬。尹宗佑打了个哈欠,平原上窜出一小簇干枯的树林。

“你还记得我们在哪一站下车吗?”他蜷了蜷身体,试图在座位上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此刻徐文祖倒是从之前的睡眠中完全清醒过来,他交叠着手,愈合之后的伤痕在那里留下淤青。听见这句话,他犯愁一样皱了皱眉头,很快又自然地融化分散,重组成他练习最为得当的那种笑。

“不记得了,总之坐到终点站是没问题的。”

尹宗佑几乎冲他翻了个白眼。“大叔,你是不是有病啊?”

徐文祖没有说话,他忽然很冷。想象这是一场拔河比赛,他们共同拧着那根绷紧的绳。只要尹宗佑松手,徐文祖就会获胜;可获胜的同时,那根绳子就会变得松弛。他的意义倾注在这股张力之中,如今尹宗佑慢慢适应了他的存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懒惰的对手一点点地松开指缝。

两个胜负已分的对手不会再纠缠;一樽被完成的作品就会被推出去供人赏玩。那些私有的、暧昧的东西会被付之一炬,他没有理由再对自己雕刻的那块大理石上下其手地抚摩。

徐文祖将目光移向窗外一片蛮荒的景色,低矮的田野边缘涌出几栋小小的房屋。这一切太过广袤,他怀念起伊甸破碎的电灯与阴暗狭窄的走廊。那里有限的眼界囚住了他们的注意力,视线无处安放,他们只能长久如永恒地彼此对视,像挤在同一个牢笼中的兽。

尹宗佑是一个天生的杀手,他不满足于让徐文祖伴随着自己被完成的意义完美地死去;他半是强迫地逼迫对方去面对一些东西的永逝,因为他能从收回过力气的拳头里找出私心的踪迹。要掌控尹宗佑就要掌控他的社交圈,而要掌控徐文祖,只需要将他自己化为武器。

徐文祖摇了摇头。他对自己作品的敏锐永远无可奈何。


 

他们都不记得终点站的名字。站台非常狭小,名牌剥了漆,露出金属的底色。尹宗佑拎了一个行李袋,他直到这一刻才发现徐文祖两手空空——于是他用一种十分亲昵又刻薄的语气调笑,像是在敷衍一位不甚亲善的邻居。“大叔,什么都没带吗?搞得像是来自杀一样。”他说这话的时候,四周静悄悄的,一望无际的原野像被铺开的事实。他很耐心,一点点地细数事实之上的荒芜。

徐文祖跟着微笑,又很轻快地点了一下头,了然的神色划过尹宗佑无辜得近乎残酷的脸。他们漫步过空无一人的街道,沥青被湿漉漉的淤泥掩盖,应当刚下过雨不久;他们不约而同地回忆起了火车玻璃窗上斜斜的细丝。一滴水从屋檐角砸下来,流进徐文祖的发丝间,再顺着他苍白的脸落下。没有人的地方,连日落都是冷色调的——建筑沉睡在青色的天幕一角,宾馆的霓虹招牌没了电气,只滑稽地亮着最后一个字。

我们只有一间单人房了。柜台后的老板有浓重的黑眼圈,秃瓢被片叶扇割成很多块。结满铜锈的钥匙还带着人手心的温度,尹宗佑用询问的眼神瞥了一眼徐文祖,后者只是听着那些无聊的入住事项了然地点着头,漆黑的眼睛像两个正在酝酿的风暴团。镇上唯一的宾馆给人年久失修的印象,青苔和黄褐色的水渍爬在墙壁一角,白色的墙皮剥落了大半,地上像是积了一场新雪。

“要我来吗?”

停在狭窄的木质楼梯前,徐文祖转过身,指了指尹宗佑手里的行李袋。尹宗佑感到被轻慢似地撇了撇嘴,径直用肩膀挤开拦在他跟前的牙医,目不斜视地上楼去。他故意把脚步踩得很重,声音咚咚地回荡在天花板和地面之间。底下,秃头的老板嚷嚷着抱怨,可能又有几块墙皮掉在了他光光的额上。

房间很小,小得像是伊甸,只是多了一个硬塞进来的洗浴室,死气沉沉的淋浴间活像一口玻璃棺材。两手空空的徐文祖坐在床头看尹宗佑在床尾打开行李袋,开在高处的窗口与囚室的那种别无两样——但幸好他们正对着一棵银杏树,又很不幸地,现在还没到秋天。徐文祖的双手撑在自己的背后,尹宗佑的背影在他跟前晃来晃去,宽松衬衫下的蝴蝶骨有美好且模糊的形状。

一切都不一样了。尹宗佑没有再害怕,没有再口吃,也没有再睁大惊惶的眼,露出受惊小鹿般的神情。他仿佛接纳了徐文祖的存在,从容地将自己带来的衣服铺开。也许单人间就是一个征兆。

徐文祖打开门,尹宗佑头也不抬,依旧在自顾自地整理东西。他踏下楼梯,走出大门,雨后的水汽和尚存的露珠为他指路。山里的空气很清新,他踩过一块巨石,石头边有一眼汩汩的溪流。

 


他想起童年和火车上的那个梦。他坐在窗边望着那辆列车,列车为他鸣笛,他眼睁睁地看着它驶过去。

 

 

 

 

FIN.

 

 

 

后记:

一篇自己也知道有点不知所云的东西。与其说是个完整的文,不如说是把自己想写的一大堆片段剪到了一起。

有一件事情是我始终相信的,即徐文祖在掌握尹宗佑的同时,自己也交出了一部分控制权;他允许对方影响他的规则,行动机制,决策选定。要彻底战胜徐文祖就要利用这个细节来进行反噬,“将自身作为武器”。他们两人关系的一大支点就是彼此抗争的张力,一旦张力消失,抗争结束,作品盖棺定论,作者就不再拥有自己的造物了。

这大概是我心中慢性杀死徐文祖的方式。告诉他一切都已经完成,你作为创造者的身份已经成为过去式——我已经适应了你的存在,你已经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影响我。你对我的意义已经消解,我已经圆满了你的意义。你不再拥有我,因为我被完成了,我独立了。

他们这样的人是孤独的。没有几个杀手能够一起走到最后,他们总会分道扬镳。

意义消解的结局就是死亡。徐文祖到底是更想“完成”尹宗佑,还是更想体验在这个过程中对尹宗佑的“占有”?尽管他嘴上可能会十分艺术性地诠释前者,我想后者的私心才是被掩盖的真相。毕竟,依照他的人生来分析,他应该没有怎么拥有过鲜活的感情。


在这个不断失控不断陷落的世界中,他曾经紧紧地攥住尹宗佑,在这片无序的蛮荒中打下一个意义的桩点。

你能想象桩点被拔出的瞬间就是分崩离析。


因为写得不是很好,自己的理解恐怕也有偏差,所以以后或许还会再拿出来改改吧。欢迎留评和建议,谢谢各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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