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吃等死。
学艺不精,招猫逗狗。
日常是到处爬墙。

@惡犬 是心上的耶耶。

[破冰行动|良民]渡口

渡口

文/府鸦



*《破冰行动》赵嘉良X李维民(顺序有意义)

*李维民单身设定。

*结局猜想私设慎。



广东的早晨来得稍早一点,天蒙蒙亮,老城区的小巷里就有黝黑皮肤的摊贩推着车子出来叫卖。大概是忌惮着太阳还没完全升起,他们叫卖声也轻轻柔柔,像将沸未沸的一壶热茶,扑哧扑哧地冒出气泡;这叫卖并不是广义上的招揽客源,而是专为那些已经起来的、耳朵灵敏的早鸟量身定做的,从保姆到全职主妇皆在其列。

凡在广东住久一点的人,都习惯了这个动静,偶然被吵醒,也能翻个身继续睡回去。李维民在枕头上睁开眼的时候也这么想,闭目养神了好半天,等着睡眠往他脖子上套个环儿牵回梦里,等来等去也只有皱起的眉头和其中暗示的那一份清醒。

隔着一层眼皮瞅见的阳光是幽幽的蓝,蒙一层灰,像剥了皮的某堵老墙,扑簌簌落下的墙粉把人呛得咳嗽。睡是睡不着了,他索性狠下心把眼一睁,刺疼的瞳孔在窗帘漏出的几缝阳光照射中瑟缩,完全苏醒的脑袋还没酝酿出今天的第一个想法,凉的空与热的光一同漫溯。

和失眠的感觉又不太一样。眼睛没有滚烫肿胀的疼,太阳穴没有嗡嗡作响,四肢也还算是有力气。他怔了两秒,大半身体还陷在被褥里——他的床品是那种非常没有人情味的纯白,各大宾馆随处可见,主要是因为这颜色藏不住脏,发现了立刻就能洗,效率够高。

他不是睡不着,反像是冥冥中有人在告诉他“睡得差不多了,该醒了”。当了这么多年缉毒警,太习惯被克扣睡眠的身体终于丧失了最后一点去享受奢侈的动力,好一个劳碌命。

李维民索性一掀被子坐起来,洗脸,刷牙,去楼下买个一人份的鸡蛋灌饼。摆饼摊的女人已在这个地方支了很久的棚子,她总是穿着一件俗艳的藕粉色卷边短袖上衣。看见久别重逢的李维民时,她披着油烟的眼睛亮了一下,眼下的乌青同色斑抖了抖。

“回来了,李局?你这一走好多个月,亏我开头几天还刻意给你留了个灌饼,怕你出事了。”

“我能出什么事,组织安排的任务,到处跑一跑是正常的。”

他笑着打开皮夹,数了点零钱放到饼铛前油漉漉的小罐子里。两个接近同龄又疲于奔命的人,哪怕彼此陌生,也总有点微妙的惺惺相惜。

女人的手脚麻利,变魔术般,一勺子面糊平白成了滋滋冒响的圆,边缘呲啦啦地烧成诱人的金色。筷子将饼皮挑出小孔,飘香的蛋液灌进去,直到整张饼都变成太阳一样漂亮的橘黄。甜面酱、生菜、火腿——李维民几乎带着点看表演的眼光欣赏摊贩行云流水的手法,眼睛在逐渐高升的太阳下眯起,使他脸上多出一层似笑非笑的和蔼的雾气。

饼包在油纸里,装进塑料袋,道谢之后就拎回家。这是他去东山之前的生活,也是他回归之后雷打不动的一份日常,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化。

没急着吃,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用手机刷刷新闻和评论,等一个电话。等了十分钟,李维民又平静地把手机放下来,双手捧着尚且蒸腾着热气的鸡蛋灌饼,一口下去有肉香和生菜的清爽。

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摊贩的手艺还是很好,广东的早市还是慢慢地热闹起来,想去喝茶的人们三五成群地出现在街头,手里摇着蒲扇。



他当了很久的缉毒警。有多久呢?大概就是以李飞为首的这一新生代警察们的祖宗。倒也不是他盼着有谁把他摆在八仙桌上供,事实就是事实,过度的谦虚会变成自夸。

那么,一切就解释得通了。他对赵嘉良的棺盖敬礼时纹丝不动的手,面对墓碑慢慢放下的一朵菊花,装了满杯又撒掉的酒。他有一点感觉,但那不是什么“特别的”“强烈的”感觉——看着黑白照片的时候,他甚至生出一种走过场般的不真切与麻木,很多年前钟素娟的脸孔与照片上的五官重叠,他最终一个不剩地成功克死了在他手下工作过的这对夫妻。他抽了抽嘴角,不知道该哭还是笑,中年人无法外露那样生涩的感情,干脆多敬了个礼,知趣地把时间留给李飞。

五十而知天命。他不迷信传统,可是越过这个特别的年龄界限时,他似乎真的看破了什么挡在眼前的屏障:知天命就是看清那个必然的结局。无论是死在毒贩的枪口下,还是躺在病床上咽下呼吸,天命所归的结局都有同样漆黑的底色,那是他合上双眼后梦里的漩涡,促使着他睡着,又把他吓得惊醒。

两个同样知天命的人凑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注视着彼此脸上苍老与疲惫的痕迹,共享的那份沉默就有点不忍说破的惨痛。在洞悉自身命运重荷之后,他们甚至不得不被迫面对彼此身上的真实,天命就在那一刻泄露出衰亡的底色,区别只是谁先谁后,于是负担成了双份。

李维民三口并两口消灭掉鸡蛋饼,手在纸巾上胡乱地蹭两下,又去拿手机,屏幕萤蓝的光填满他脸上每一道柔和的沟壑。

赵嘉良怎么说也是个线人,每次联系后,李维民都得小心翼翼地删掉所有的短信和通话记录,所以到头来除了一个备注晦涩的联系人号码,什么也没留下。一串号码能有什么意思呢?十一位数字,香港号码是八位数,加00852这个区号就是十三位。

他盯着毫无逻辑、纯以概率排列的数字看了好一会儿。

他早就过了会留念想的年纪,去旅游也不会再买纪念品。归根结底,念想是为记性好又浪漫的年轻人服务的,因为记得与物品相关的事情,物品才能拥有意义。换言之,一串号码不会有意义,除非这个号码能被接通,除非这个号码背后有个活生生的人。

原本的人消失了,意义没有了,号码就被易主,被新的主人循环利用着赋予新的价值。他的手指在红红的删除键上悬停,摇晃,红光在他的指腹下漫射,像他用手去碰赵嘉良身上的枪伤时流了一掌的冷却的血。

哎,算了算了,何必呢,他没必要去证明什么。李维民笑了一下,丢开手机,屏幕停在联系人画面上。没有照片,没有通讯记录,还剩一串数字,在手机陷入待机的瞬间黑了一片。



李飞说要调去新疆的时候,说句实话,李维民心里纠结了一下下。新疆的灾祸多是“金新月”地区运进来的,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凶猛的毒枭,还面临更多复杂的外交政治问题。赵嘉良生前口口声声地说东山干净了李飞就安全了,结果人一死他就抬手把李飞遣到更危险的地方去,难免有点过河拆桥的嫌疑。

转念又一想,他从来没真的拦下过李飞,赵嘉良的抗议也没几次被他当作圣旨。他夸了两句新生力量的活跃表现,用力地握一下李飞的手,把那些会不会直接断送了李建中这一脉的罪恶感统统丢开,毕竟警察的使命就是为祖国做贡献。

不过这个鬼神邪说还真有趣,他刚在沙发上睡个回笼觉,赵嘉良就跑他梦里发脾气来了,而且这梦里都没露脸,是他在梦里接电话。电话里的李建中用一口流利的港普斥他怎么又让李飞瞎闹,东山刚平就去新疆,是不是九条命都不够他败的。李维民打着哈哈避重就轻,谁知道对面的人直接转火,开始说他的教育问题。“我把飞飞托付给你,你就得负责,人身安全也得负责!”

“哎,你这话说得不对,我怎么就没负责了?是我把李飞往新疆送吗?那是他自己来申请的!”

“你是他上司,不能不让他去噢?”赵嘉良自知儿子那个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脾性,嘴上还在嘟嘟囔囔地抱怨,话音又弱了下来。

李维民暗暗地笑他一声老小孩。

“我要不让他去,我也得拦得住啊,是不是?二十一世纪了,你不能再让我把人关起来。”

赵嘉良不出声了,要不是因为长长的呼吸,李维民都要以为电话是不是断了线。电流音把赵嘉良的呼吸声剪得很碎,很短,他收拢掌心想去抓握这缕气息,拳头握紧了两秒又放开。

他已经知道自己在梦里了。

“你要照顾好飞飞,他找媳妇也盯着点,知道吧?”

赵嘉良的声音比平常更低沉,仿佛正被什么力量拉扯着下坠。尽管清楚地知道对方看不见,李维民还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松开的拳并成五指,有力地拍在警服的裤线上。

“你放心,有我在,飞飞不会出事的。”

“行,交给你了,”赵嘉良明显地哼笑了一声,以轻率掩盖信任的典型表现,下半句话轻得像叹息。

“那我走了啊。”

“嗯,去吧,好好睡一觉,休息休息。”

到这份上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二十年前,或者十年前,他们都有过机会去修正什么、去坦白什么——现在,什么都过去了,无论生死都一样。李维民也陪着笑了笑,电话挂断,忙音震在耳边。

梦醒过来,他在沙发上睡得有点落枕,脖子一转就酸疼。手机埋在抱枕底下,他拿起来翻了一下,最近的通话记录也是在昨夜。

这什么梦啊,做个梦都是打电话,有意思。知天命的人把这事当成命运的暗示,那号码就不删了吧。



李维民当了很久的缉毒警,也有过不少线人。这些线人多是和目标有生死之仇,是随时随地愿意牺牲自己去拼个鱼死网破的人——生还率有多少?没人敢问,警局也没敢统计。反正,光是李维民一个人,亲眼见证或者亲手送走的线人就有不少。

赵嘉良是其中之一。

早在他说要打进塔寨和林耀东正面交锋的时候,李维民就猜到了结局的一个可能——记得吗?他们俩都是知天命的年纪——但他在一番纠缠之后默许了这个选择。说白了,“牺牲自己”的决定是由那一个人来做出的,如果这个决定已经无法更改,那他借此达成什么更伟大的目标,也不算是浪费资源。

他在什么时候就猜到了赵嘉良可能会死,又是什么时候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可能性一步步扩大?这个问题时不时地闪现在李维民的脑海里,他有点发怵。军功章一枚接着一枚,每一枚都是某个人甚至某群人的一块墓碑。

为正义而死的人越多,他就越不能停下;越是这样,就越需要人前仆后继。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赵嘉良说过一句这样的话。他想起来,为这个封建主义的暗喻摇头;他李维民不是君王,赵嘉良也不是棋子。君王能阻止自己的臣民出征,而他们从来没有选择,被使命的漩涡裹挟着,同庞大的黑暗以卵击石。

漫长的奔流中,两个知天命的人有过小小的渡口,有过一只船,有过二十年。那二十年不是矇昧的,也不是少年人那派单纯浪漫的——他们只是在等,在等天命应验的时刻,在等一颗必将射来的子弹。



“那我走了啊。”

“非走不可吗?”不,不,这句话不对。多大的人了,听不懂告别啊?非得多问一句?

“去吧,去吧,去吧。”

尽管他想着的是让他回来,但还是去吧,他拦不住儿子也拦不住爹。



广东的早晨彻底到来,一片光芒敞亮。李维民走到窗台边探出脑袋,入眼的小学生背着书包上课去了,小小的身子一蹦一跳。摊贩们正是热闹的时候,肠粉摊冒着雪白的水雾,视线都被淹了。

什么天命啊,什么人啊,什么知天命的人啊,都是这么回事,都是水雾里一颗小小的露珠,明知道过不了几分钟就得散,却还在期待着一点奇迹。



他支着脑袋,像倚靠在船舷上望海。

人多小,撑着多累啊。

他忽然愿意直面自己对李建中的怀念了。



FIN.





后记:

我是个广东人,写这篇的时候,很大程度上参考了自己的日常生活。

我同时也算是个出身法律世家的人,曾经跟着检察官父亲去看过几场庭审,其中有一场的被告就是个年轻的温姓女人,贩吸兼有。我忘了她的判决,只记得她很年轻,还有我心里那点朦胧的唏嘘。

刑侦剧呢,对我来说,是一个意义非凡的剧种。对即将在美入学刑事司法与犯罪学的我来说,《破冰行动》使我忍不住地猜测我未来的生活——毕竟公安和刑侦很可能是我为数不多的工作方向;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有多少是我也可能会经历的考验?

不过怎么想,我的设定也只会是连名字都没出现的警察们之一吧,哈哈。

扯远了。这篇的文名《渡口》源自泰戈尔的一本诗集,至于我想传达的感情,用本诗集里的一首就可以概括了:

他们来了,吵吵嚷嚷地围住了我,遮住了我的视线,让我看不见你。

我想我要在最后把供礼献给你。

现在已是白日将尽,阳光微弱,他们都献上礼物离去了,只剩我独自一人,

我看见了你,伫立在门边。可是我发现,我没有留下供礼献给你,我只向着你举起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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