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舍府的乌鸦。

*本文为原创女主第一人称视角，是正文的番外。




亲爱的埃里克先生：

当你找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恐怕已不在你的世界里了。我不知道具体的日期，但今天是假面舞会结束整整一个星期的早晨，你还没有睡醒。我刚刚削好一束玫瑰，看着你桌上的纸，忽然就动了歪心思。我想给你留下点什么，我想强迫你对我留点微薄的印象…啊啊，不要撕掉，不要撕掉！我知道我看起来很自私，但也拜托你看完吧。

反正以后你再也看不到我这个自私的模样了。


我想把它写成遗书，即使我没什么好交代的。在这个世界我没有财产，没有家人，也没有任何地面以上的朋友；先生，我只有你。其实我很羡慕你有克莉丝汀的陪伴，有你无与伦比的音乐，还有这一整个辉煌的地下宫殿…但我只有你啊。


我不知道我死的时候会不会很凄惨。七窍流血？脑浆迸裂？哈，那样又要麻烦你打扫地板了。光是从我现在的状态看，命运还真不是很喜欢我啊；先是头发，再是脸颊，最后是声音。先生，我终于成了一个拥有得比你还要少的可怜人了。这样能让你心里好受一些吗？我不知道，但希望如此。


还要说点什么呢？我不知道…你差不多该起床了！那我先去做饭，顺便叫醒你吧。不知道葡萄柚对你来说会不会太甜了…唉，为了防止你忘记自己爱吃什么，我就抓紧时间写一点下来吧。鳄梨，咖啡，可可味的小点心，主食则是偏向清淡的鱼类和土豆泥。记得以后要提醒克莉丝汀，表达自己喜欢的食物可没什么罪。


笔都被蹭上一点酱汁了…我先擦一下，啊，好啦。我想到哪儿了…噢，对，还有什么能写的…让我再想想…


你曾经问过我以前的生活，那时我因为心情烦躁没有回答，真的很抱歉。我从前的生活非常普通，在学校和家庭中来回，没有特别铭心刻骨的朋友，常常捧着书哼着歌游离在人群之外。我自卑过，自残过，也曾经扭曲地自傲过。有那么一段时间，生活在我眼里显得漫长又麻烦；一想到自己还要这样过几十年，顿时就有种被扔进海底深渊的窒息感。


直到我遇见了你，听见了你的歌声。在你的歌声里我看见你的灵魂，带着荆棘的血迹斑斑的灵魂，凄美壮丽地盛开在阴暗的殿堂。我们之间隔着多么漫长的年岁啊，快要一百四十年的沟壑。你又怎么会认识我，怎么会相信你曾经让我一见钟情？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我爱你，先生，我爱你呀。


除了这句话，我似乎实在找不到其他的什么来描述我的心情了——就只有单纯的，我爱你而已。我承认一开始试着替你修改故事的情节的时候，我确实动过让你因此感恩我甚至爱上我的幻想，但现在已经完全消失。我不再指望你爱我，我都不指望你对我好了；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现在转过身来给我一点施舍般的怜悯，只能让我原本就自降的身价更低到尘埃里。


我爱你，我也是个有自尊的活着的人。多奇怪啊，我多想你爱我；可你若不是因为爱我而对我好，那我宁可不要。我几乎能猜到你看见这行时脸上会带着什么表情了：“这个不知满足的自矜自傲的蠢货，真以为自己有什么特别么！”嘿，你知道我本来就是个这样的蠢货呀，先生。


手上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我去包扎一下。


你今天的起床气特别严重，做了噩梦？我问你你也不肯说，搞得我都没心情写了。那我就先把信纸收好，改天有空再来写好了。


今天替你偷偷地看了一下《唐璜的胜利》的彩排进度，阿明塔的戏服虽然是赶做的，也确实很漂亮；大概因为这是你的歌剧，所以不敢怠慢吧？你还真是让他们害怕得不浅。先生，你今天又问我最近好不好…我多想大声地告诉你我一点都不好！带着这张残缺的脸，带着这个不能发声的喉咙，带着这副根本配不上你的身体和脆弱的灵魂，我怎么可能好？…我又怎么可能为这一切责怪你？因此，我只得点点头默认。


你只抱过我一次，先生，还是在我几乎为你失去了一切之后。是不是我失去得越多，你就会对我越好…也许…也许某一天，你甚至会…吻我？真的是这样吗，先生？若能让这个愿望成真，我绝对会用生命交换！我想死在你的身边，不用是怀里，只要是你的身边就行…我只想要一抬手就能碰到你的指尖的距离。*


我已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了，也许是将死之人的心性混乱吧…我的自尊告诉我不能接受一切除爱之外的关心，我的灵魂却迫切又卑微地向你祈求回眸一瞥。算了，在你面前自尊又算什么？先生，你是那么爱她，就注定了我不可能满足我的自尊…那不如满足我的灵魂吧。她真是很好，先生，她很想你，要多陪陪她。


我也曾经怀疑过，她能否真的与你走的长久。恐怕那时我已帮不上你了，对不起。我只能把她推到你身边，至于接下来的故事，就必须得让你自己走。我也很希望我能多几条命，每一条都给你耗得干干净净，确保你这辈子都无忧无虑，再心满意足地走…奈何上帝总是不愿低下头看看世人的祈愿呢？


有些困了。接下来的几天，你要亲自视察进度，还要练习唱段。我恐怕没法写这封信，只好再度搁笔。


歌剧明天就要首演，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我都缠了你这么久了。我知道明天就是我的结局…真正的结局，与你告别的结局。真奇怪，我以为我会哭，可现在也没有泪水在我眼睛里打转。可能我早就意识到自己的使命是为你而死？亲爱的先生，我只希望你能记住，在巴黎暗无天日的地下迷宫里，曾经有过我这么一号人，对你说过“我爱你”三个字。


我爱你。…我爱你。


那么，明天的我会死在你怀里吗？想到这儿，我竟然充满期待了。




*正文中，少女死在地下湖里。




FIN.